雾隐巷之运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红灯君)

1

已是深秋,雾隐巷里一地萧索。

小黑在百术斋里不住地向张望,天色渐晚,如果不能按时把这个老人送走,只怕会出乱子。

一旁的桌子前,竹染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欢呼:“嘿!老人家又赢了,老鬼这次你拿什么输给人家?”

一个一头银发的老人坐在白幻的对面,眼神里透着一丝得意的笑意。

天气乍凉,百术斋里的空调不遗余力地吹着暖风,可冷汗却布满了白幻的额头。

这个老人本来在今天寿终正寝,是小黑要带走的人,只不过在路过百术斋歇脚的时候,小黑无意中提起老人是个赌术的高手,这辈子几乎没输过。

白幻起了好胜心,非要缠着老人赌一局。小黑见时间还算充裕,并没制止白幻的胡闹。

两个人用最简单的骰子来分胜负。

一连十局都是小,白幻连输了十局。白幻几乎把全部现金都输给了老人。

老人哈哈一笑,说:“行将就木之人了,要这身外之物有什么用?”说着老人把赢来的钱都转送给了竹染。

竹染乐开了花,对老人的印象简直不能再好了。

小黑说:“好了阿幻,时候不早了。得上路了。”

白幻咬着牙说:“等等,再来一局。”

竹染撇了撇嘴说:“店里的账我最清楚,账面上的资金都被你输光了,你还拿什么来赌?”

白幻愤愤地瞪了竹染一眼,然后转身从他的躺椅下拿出一张钞票,用力地拍在桌子上,说:“再来!”

竹染气得都忍不住笑了,揶揄说:“好啊老鬼,你居然学会藏私房钱了。”

老人看了一眼钞票,不动声色地拿起骰子。

“等一等,这一局我来掷!”白幻拦住老人,孤注一掷地说。

老人笑了笑,把骰子放在桌子上,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到老人气定神闲的样子,白幻的手却变得无比沉重,这一次他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再输的了。

老人问:“你押大还是小?”

白幻冲着骰子吹了口气,说:“我还是押大。”说着就把三颗骰子掷了出去。

一二三,六点小。

这一下,仿佛把白幻所有的力气都从身体里抽走了一样,他像一摊泥一样瘫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骰子。

竹染开心地直拍手,“哦,老伯又赢了!”

老人微笑着拿走白幻面前的钞票,递给了竹染。

小黑有点不耐烦了,说:“阿幻,你闹够了吧。”

这句话像是惊醒了白幻,他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对小黑说:“再来一次,再来最后一次!”

小黑冷冷地看了白幻一眼,然后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竹染诧异地问:“还赌?老鬼你究竟藏了多少私房钱?”

白幻压低声音说:“根据概率,下一局一定是大。”

竹染问:“万一你又输了呢?”

白幻反问:“万一我赢了呢?呸呸呸……不是万一,是一定赢!”

老人笑着说:“随你。”

老人拿起骰子问:“押大还是押小?”

白幻盯着老人的眼睛,仿佛是在看一个仇人,他恶狠狠地说:“大!”

老人很随意地就把骰子扔了出去。

骰子不停旋转,白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一一四,六点小。

豆大的汗珠顺着白幻的下巴滴到了桌子上,白幻痴痴地看着点数说:“这……这不可能!”

老人盯着骰子,玩味地说:“愿赌服输吧。”

白幻这下彻底没了心气,他有气无力地问:“你想要什么,你自己说吧。”

老人看了小黑一眼,然后把骰子轻轻推到白幻面前说:“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希望你能赢我一局。”

白幻怔怔地看着老人,好半天才若有所悟地说:“原来之前的十几局都是为了这个在做铺垫,老人家你赢了。”

白幻知道,这个游戏玩下去,他也不会赢一局,小黑说这个老人一生都没输过,看来是有道理的。

他希望白幻赢一局,其实就是在拖延时间,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小黑不能把他送走,就一定要把他送回去。

白幻叹了口气,对小黑说:“这个人我保下了,我会和九叔打招呼的。”

2

“师爷是个什么样的人?”阿进低着头,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问上官。

上官想了想,说:“你师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阿进没说话,上官侧过头,看到他在手机上玩完了一局麻将游戏,他这才说了一声:“哦。”

阿进是上官的徒弟,上官一直都觉得他的脑子有问题,如果上官不带他去吃饭,他能坐在房间里一直玩手机游戏。他手机里都是棋牌类的游戏,从麻将到扑克牌,总之幼稚得很,上官都不好意思对外宣传这是他的徒弟。

不过话说回来,阿进对这种游戏的确有很高的天分,无聊的时候上官也会看他玩游戏,令上官欣慰的是阿进从来没输过。

这傻小子毫不在意的态度把上官搜肠刮肚想到的形容词都卡在了喉咙里,上官只好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师爷到底有多了不起呢?总之全世界的赌场里都有一份他的资料,只要他走进任何一家赌场,所有的监控探头都会指向他。但他可不是什么老千,他的赌术神乎其神。”

阿进胡了一把十三幺,然后抬起头问上官:“那师爷的赌术高明还是师父你的赌术更厉害?”

上官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师爷了,就算是剪刀石头布,你师父也没赢过他老人家一次。”

阿进瞪大了眼睛问:“那师爷会玩手机游戏吗?”

上官想了想说:“会吧!”

阿进木讷的眼神里多了一点兴奋,他说:“那师爷能赢过我吗?”

上官有点尴尬,阿进这小子确实有点能耐,有几次他忍不住匿名注册了个游戏账号,想在游戏里和阿进较量一下,可是几局下来,上官输得惨不忍睹。那种久违的挫败感对上官来说好像是前世的记忆。

好在阿进从来不在现实中赌,这让上官有足够的理由安慰自己。

阿进还在等着上官的答案,上官说:“应该能赢过你吧,你师爷可是连死神都赢过的人哦。”

阿进瞪大了眼睛,问:“死神是哪位高手的绰号?”

上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连他都不知道答案。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师父发给他的地址,就是眼前的这座仓库。

上官对阿进说:“你在外面等我,不要乱跑,等我出来我带你去吃面。”

阿进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上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继续低头玩游戏,这次是斗地主。

上官打开仓库的门,准备走进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阿进,对他说:“死神就是死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哦!”阿进连头都没抬,上官知道他并不在意。

上官笑了笑,心说等自己从这个仓库里出来,一定要在游戏里赢他一次,因为师父叫他来,是想把传说中的赌术秘笈传授给他。

那是全世界都想得到的宝贝,谁让上官的师父是赌神呢!

3

“来了?”黑暗中传来师父苍老的声音。

上官吓了一跳,说:“嗯,师父我来了。”

师父咳嗽了一阵,上官在黑暗中辨别师父的方位。

师父问:“这些年你赢了不少钱,怎么也不给自己换件像样的衣服?穿这身来见师父,真是没礼貌。”

上官看着自己的卡通T恤、卡通短裤和卡通人字拖,委屈地说:“不是您交代过,赢来的钱都要捐给慈善机构吗?”

师父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面前的一根蜡烛,上官恭敬地坐在师父对面。师父一生清贫,上官猜师父一定没有交这个月的电费。

师父叹了口气说:“我这辈子收了很多徒弟,能记得我这句话的也只有你了。”

上官自嘲说:“过得像乞丐一样的也只有我啦。”

师父冷声说:“如果没有心中的一缕正气,久赌必输。你的那些师兄们大多数都因为一个‘贪’字死在了赌桌上,仅有的那一个还……”

上官有点诧异,问:“我还有一个师兄没被人砍死?”

师父哽咽说:“不说那个人了,对了,听说你收了一个徒弟?”

上官尴尬地说:“那家伙脑子有点短路,不过他在游戏方面很有天分。他还想和您在游戏里赌一次呢。”

师父说:“不玩,输了丢人。”

上官一时语塞,幸亏仓库里光线昏暗,要是让师父看穿他的脸色,他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上官差点忘了这次来的目的了,他压低声音撒娇说:“师父,您说要把您的秘笈传给我,赶紧让我见识下吧。”

师父皱了皱眉,说:“不急。”

师父从身后拿出一把左轮手枪。

上官一拍大腿说:“高啊师父,赢不过就干掉对方,果然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师父说:“你放屁。”

上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等着师父的下文。

师父一边拿出一枚子弹放进左轮手枪里,一边说:“我这一辈子没输过,其实这赌神的秘笈说简单就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你小子要是想知道,就得赢我一次。”

上官为难地说:“师父您别闹,我连剪刀石头布都没赢过您。”

面前的蜡烛感受到了师父的杀气,摇曳的烛光把师父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上官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师父冷冰冰地说:“这次你一定得赢,输了就是死!”说着师父把左轮手枪放在了我们中间。

上官差一点夺路而逃,想说赌神秘笈他不要了,但是师父说过,只要坐在赌桌上就不可以退缩,手脚可以输掉,但是气势不能输。

上官深吸一口气,说:“我准备好了师父。”

师父点点头,说:“这才像我。”

接着师父拿起枪,一擦弹巢,弹巢迅速旋转,就像是死神发出的呜咽,师父问:“你先还是我先?”

上官笑着说:“让徒儿先吧。”

上官接过手枪,缓缓地将枪口对准太阳穴。

这支本来可以装六发子弹的手枪,现在只有一发子弹,这叫“俄罗斯轮盘”。赌局双方轮流对自己开枪,直到有一方被唯一的子弹射中。这种搏命的赌局毫无技术可言,仅仅是比运气而已。

上官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

“啪”的一声,细小而清脆,但那是上官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声音。

轮到师父了,师父接过枪说:“我十年前就应该死掉了。不过临死之前和那个男人的一场赌局让我赢了三十年的寿命。”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师父曾经赢过死神的传言,毕竟作为一个有理智的年轻人,上官是不会相信这么无稽的流言的。不过听到师父亲口说出来这段神秘的过去,他也不由得将信将疑了。

师父微笑着扣动扳机,上官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一方面他担心师父会死掉,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师父这一枪里没子弹又该轮到他自己了。

这真是个矛盾的局面,所以我奉劝你们珍爱生命,远离赌博。

“啪”的一声,这一枪里也没子弹。

上官松了口气,他正要接过枪。

师父的笑意更浓了,他说:“其实那一次我不仅赢了三十年的寿命,我还在赌局里加了注,那一次我还额外赢到了三十年的运气。”

说着,师父一口气连开了三枪。

“啪啪啪!”呃,此“啪啪啪”非彼“啪啪啪”。

三枪都没子弹,现在只剩下一个弹巢了,里面毫无疑问有一发子弹。

上官欲哭无泪,说:“师父你不带这么玩的。”

师父把枪推到上官的面前,说:“这里面有一发子弹,现在到你了。你可以按照赌局的规矩,对自己开一枪,你也可以把这颗子弹打进我的身体,这样你就不用死了。怎么决定就看你自己了。”

上官颤抖着接过枪,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枪口对准师父的,他哭着对师父说:“我徒弟也就是你的徒孙还在外面玩游戏呢,等一下您千万要记得带他去吃饭,他喜欢吃炸酱面。”

师父皱了皱眉说:“聒噪。”

上官叹了口气,手指扣在扳机上。他鼓足了勇气决定结束他这不算刺激却十分短暂的一生。

“慢!”师父用一个字击溃了上官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上官有点生气了,说:“不带您这样的,临死之前还这么折磨你徒弟。”

师父缓缓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笈是什么吗?”

上官苦笑着说:“师父,现在知不知道还有意义吗?”

师父也笑了,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上官想了想,说:“那您快点拿出来,我看一眼就上路。”

师父说:“你不是一直问我左手手腕上那道伤疤是怎么回事吗?”

上官点了点头,师父的左手上有一块丑陋的伤疤,上官一直很好奇。

师父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水晶外壳里嵌着一块像皮肤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个骰子图案的刺青。

上官看了一眼吊坠,说:“好恶心。”

师父把吊坠扔到上官面前,说:“这是我自己割下来的,也是我这辈子赢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这是术。”

上官放下枪,好奇地去看那枚吊坠,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师父却拿起了地上的枪说:“徒弟,运气赢不了人性,但是正义可以。有人绑架了玲,我没办法救她出来,但是你能,算是师父最后给你的嘱托。”

不等上官追问,师父已经扣动了扳机。

子弹在一瞬间打穿了师父的脑袋。

4

这不是上官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赌桌上以命相搏的场面他也经历了不少,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死去的是在他心里像神一样存在的师父。

他没想过有一天师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也没想过,生命会这样脆弱。

巨大的枪声震得上官双耳轰鸣。

他的脑子很乱,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理不清头绪。唯一能弄明白的是玲好像被人绑架了。

玲是师父唯一的女儿。

还不等上官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仓库的门被几个人装了开。

为首的一个人上官觉得很面熟。

那个人看了看师父的尸体,骂了一句:“妈的,死了?”

然后那个人又看到了上官,然后饶有兴趣地问:“这老家伙是你杀的?”

上官赶紧摇头。

男人的一个手下迅速查看了师父的尸体,然后走到男人身边,小声说:“是自杀。”

男人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问上官:“老家伙有没有把秘笈给你?”

上官微微惊讶,然后装傻问:“什么秘笈?”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吊坠。

男人冷笑了一声,对手下说:“搜他身。”

几个男人粗鲁地对上官上下其手。

上官忽然想起这个嚣张的人是谁了,他曾经在一本财经杂志里见过这个人,他叫方傲,是个投资家,据说黑白两道通吃。

上官是个精明的人,他举一反三,很快就想到了知道师父这个仓库的人不多,知道师父有秘笈的人也不多,知道师父有一个女儿的就只有他身边的人了。

师父说的那个不想提的徒弟就是方傲,绑架玲的人也是方傲,目的不过就是想要师父的赌神秘笈。

上官手里的吊坠被方傲的手下抢走。

方傲看了一眼吊坠,然后丢到一边,说:“别说这种人造水晶,就是钻石老子也不稀罕。”他走到上官面前说,“你是老家伙的什么人?”

上官用余光去观察被方傲丢弃的吊坠,他说:“徒弟。”

方傲挑了挑眉毛说:“徒弟?他的徒弟还能活到现在,你一定得到老家伙的真传了吧。那老家伙临死之前交待你什么事情了吗?”

上官盯着方傲的眼睛说:“把玲救回来。”

方傲说:“哦?怎么救?”

上官想了想,说:“用师父的秘笈换。”

方傲笑得很张狂,他说:“你比老家伙要聪明,把秘笈交出来吧。”

这时候,仓库外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警笛声。

方傲的脸色变了变,他对上官说:“我给你三天时间,带着老家伙的秘笈来换那丫头。”

方傲带着手下人就要离开仓库。

“等等!”上官叫住了方傲,说,“你也是师父的徒弟吧,师父去了,你不应该给师父磕个头吗?”

方傲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走到师父的尸体前,从手下的腰间拔出手枪,对着师父的尸体打光了子弹。

上官怒不可遏,想要和方傲拼命,但是被方傲的手下拦住。

方傲狞笑着说:“除了这个老家伙之外,还没人敢教训我,给他点颜色看看。”

几个男人对着上官拳脚相加,打了足足五分钟。

方傲担心上官被打死了,秘笈的下落就没人知道了,于是让手下住手。

上官只觉得天旋地转,疼痛从身体的各个位置传来,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挣扎着爬到了那枚吊坠前,死死把吊坠攥在手里。

他艰难地爬到仓库门口,阿进还在专注地玩手机游戏。

阿进看了上官一眼,然后继续玩手机游戏。

上官用最后的力气说:“阿进,叫救护车。”

5

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像是出现一种永无止境的失重状态。

上官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那一瞬间,几乎所有失去的直觉如同洪水一般再一次涌进自己的身体里。

上官睁开眼睛,强烈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等到适应了光线,他看到医生和护士在自己身上忙个不停。

医生急促而又镇定地说:“病人脾脏破裂,止血。”

上官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手术室里,他在心里暗骂:“早晚要找方傲那帮家伙算账。”

这时,那阵脚步声又清晰地传来,一把黑伞罩在了上官的头上。

小黑看了一眼上官,冷冰冰地说:“走吧,时间到了。”

上官茫然地看了看小黑,在他的印象里,好像不是什么都能随便出入手术室的。但为什么医生和护士对这个男人视而不见呢?

上官下意识地接口问:“去哪儿?”

小黑说:“去你该去的地方。”

上官说:“先生,你有点莫名其妙,我现在在手术,我哪儿也不去。”

小黑看了看上官被医生切开的伤口,然后摇头说:“脾都破了,救不活了。”

上官还要说什么,小黑一伸手就把上官从手术台上拽了下来。

上官正要大叫,却发现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他回过头,看到另一个自己正在手术台上。

“你是谁?”上官惊恐地问。

小黑并不想多做解释,转身朝着手术室外走。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上官,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跟在小黑身后。

出了手术室,上官看到阿进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玩游戏。

“阿进,阿进!”上官惊慌失措地大叫。

阿进似乎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却什么都没发现,他继续低头玩游戏。

上官和小黑商量:“大哥,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没办完。”

小黑看了他一眼,说:“这边的事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

上官意识到自己可能就快死了,但是师父的事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那毕竟是师父用命换来的嘱托。

上官哀求说:“那好,我求求你让我和我徒弟交待一件事情,把一件东西交给他。”

小黑不耐烦地说:“我说过了,这边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小黑忽然注意到上官手里拿着一个吊坠,吊坠里有一块割下来的皮肤,皮肤上有一个骰子图案的刺青。

小黑喃喃地说:“难怪阿幻收不回这道‘运’,原来在你手里。”

白幻带着竹染急匆匆地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看到小黑之后,气喘吁吁地说:“总算赶过来了。”

小黑皱着眉问:“阿幻,你来做什么?”

白幻指着竹染说:“当然是来取回术了。都怪这小鬼,她已经看到了结果,却带错了路。”

白幻看到了上官手里的吊坠,说:“真是个老滑头,难怪我收不回来。”

上官下意识地把吊坠放到身后,说:“这是师父给我的,你们不要打它的主意。”

白幻苦口婆心地解释说:“这道术不属于你,是你师父从我这里骗走的。”

竹染气不过,反驳说:“老鬼你不要胡说八道,那是人家老伯光明正大从你手里赢来的。”

上官长出了一口气,说:“那就好办了,既然是我师父赢来的,你想要回去也简单,只要能从我手里赢回去就行了。”

白幻一时语塞,又想不到更合理的解决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但很快白幻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上官手里那道术会让他的赌运无限放大,白幻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他的。

白幻说:“我们各退一步,我同意通过赌局来赢回那道术,但我不会和你赌。”

上官问:“那你想和谁赌?”

白幻四下看了看,最后指着阿进说:“他!”

上官大跌眼镜,说:“我这徒弟从来都没和别人面对面赌过,他只会在网络上和别人赌。”

白幻打了一个响指,说:“那好办,我也在网上和他赌。”

白幻对竹染说:“小鬼,把你手机借给我。”

竹染不情愿地把手机递给了白幻,白幻快速注册了账号,他发现阿进在玩斗地主,这要三个人才能玩,于是他把小黑也拉了进来。

在上官和白幻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对阿进来说,走廊里始终是静悄悄的。

在一局新的游戏里,阿进和两个匿名玩家玩起了斗地主。

几局之后,阿进赢光了那两个玩家的分数,两个匿名玩家直接出局。

小黑尴尬地把上官送回了手术室。

上官不仅赢回了“术”的使用权,还从小黑手里把自己的命也赢了回来。

白幻看着面无表情的阿进,喃喃自语:“没道理啊,我怎么会输给这个小鬼?”

手术很成功,上官刚出手术室就睁开了眼。

“师父,你没事吧?”阿进看到上官被推出手术室,他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但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看到阿进这么专注,上官欣慰地笑了笑,说:“阿进,师父欠你一条命。”

6

上官恢复得特别快,不到两天他就偷偷溜出了医院。

在家里,他查出了方傲公司总部的地址。

阿进忽然破天荒地主动对上官说:“师父,我不能陪你去了,下午我有一个游戏比赛要参加,很重要。”

上官笑着对阿进说:“师父本来也没打算带你去,只是师父这次去很有可能回不来了,如果师父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

阿进头也没抬地说:“哦。”

上官怜爱地摸了摸阿进的头,然后走了出去。

在方傲的大厦里,经过严格的搜身,上官被方傲的手下带着,一路到了顶层,这一整层都是方傲的办公室。

方傲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上官,说:“你恢复得挺快啊,我还真担心你被打死。”

上官忍着怒火说:“玲在哪儿?”

方傲看了看手表,说:“我喜欢爽快的人,我下午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不说多余的废话了,我要的东西在哪儿?我的手下说你没带在身上。”

上官笑了,说:“我又不傻,没见到玲,我是不会让你看到秘笈的。”

方傲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一个响指。玲被方傲的手下带了出来,玲的双手被绳子牢牢捆住,嘴巴也被胶带封住。她看到上官之后,情绪很激动。

看到玲没事,上官的心也放下了。

方傲摊手说:“人你也看到了,把东西交给我吧。”

上官摇摇头说:“那是师父一生的心血,我不能这样交给你。”

方傲的一个手下拔出手枪对准了上官,说:“你敢耍花样!”

方傲有恃无恐地按下了手下的枪,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想怎样交给我呢,师弟?”

上官说:“我们做个交易,你和我赌一局,如果我赢了,你要让我把玲带走,等我安全之后,我会把秘笈的秘密告诉你。如果我输了,我会把秘笈交给你,但要用我的命换玲的命。”

方傲笑着鼓掌说:“好主意,很合理。你想怎么赌?”

上官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们玩‘俄罗斯轮盘’。”

笑容一点点在方傲的脸上变得僵硬。

上官皱着眉,问:“你怕了,师兄?”

方傲飞快地在心里算计,然后笑着说:“好多年我都没玩过俄罗斯轮盘,真是挺怀念的。”

方傲准备了一支能打六发子弹的左轮手枪,只在弹巢里放进了一颗子弹。

弹巢飞速旋转,方傲合上弹巢,放在了桌子上,问:“你先还是我先?”

上官从容地说:“我先吧。”

上官拿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啪”的一声脆响,却把方傲吓了一跳。

方傲的表情很凝重,他阴沉地说:“你的运气不错。”

上官笑着说:“这就让你惊讶了?我让你看看什么是运气。”

上官并没有把枪交给方傲,而是微笑着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又连开了四枪。这四枪都没有子弹。师父的吊坠此刻就戴在上官的脖子上。

现在还剩第六枪,毫无疑问子弹就在这一枪里。

上官微笑着把枪推给了方傲。

方傲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上官,他充满杀气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师父的秘笈吗?”

上官摇头说:“只要你赢了立刻就能知道秘笈的秘密。”

方傲颤抖着拿起枪,他的手下纷纷出声劝阻。

上官也说:“师兄,你如果认输的话还来得及,让我把玲带走,我保证会把秘笈交给你。”

方傲忽然笑了,笑得很癫狂,他对上官说:“你真的以为我对师父的秘笈感兴趣?”

说着,方傲把最后一颗子弹打进了玲的身体里。

7

看到玲倒在血泊里,上官这才觉得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上官双眼通红,几乎是嘶吼一般大叫:“你这是为什么?”

方傲从手下的手里接过弹夹,把六发子弹都放进了弹巢里,说:“你和那老家伙一样天真,我已经有了一个金融帝国,还需要靠赌去赢得财富吗?”

上官歇斯底里地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绑架玲?”

方傲说:“要怪就怪那老家伙不识相。和你说也没什么,我已经联合了全世界顶级的网络公司和财团,准备举办一场世界级的网络德州扑克大赛,冠军的奖金高达一亿美元。本来我打算和老家伙商量,请老家伙出山,以选手的身份参加大赛,奖金我们一人一半,但是老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满嘴的仁义道德,不得已我才绑架了玲。”

上官怒不可遏地说:“放屁,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还会对区区一亿美金这么煞费苦心吗?”

方傲故作惊讶地说:“哎呀师弟,你比那老家伙可精明多了,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当初我还是他徒弟的时候,他就经常唠叨要用赢来的钱去做好事。我担心他会绕过我参加比赛进行捣乱,所以绑架了玲。都什么时代了,谁还会相信有秘笈这么老土的东西?我只是想在比赛开始的时候,把老家伙骗到这里。不过你来了也一样,你是老家伙的弟子,赌术一定也算是登堂入室了。”

玲的血刺痛了上官的眼睛,他悔恨不已,是他的自负让玲失去了生命,他辜负了师父对他的信任。上官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你为什么怕师父参加比赛?既然是比赛,谁赢得奖金对你来说应该都无所谓。”

方傲笑着说:“你还是猜到了真相,不错,这场比赛的奖金不重要,重要的是比赛之外的赌注。全世界的赌徒都可以通过外围下注的方式参与我设下的地下赌局,那可是几百亿的赌局。只有让最不被人看好的选手赢得比赛,我才能把这些钱收入自己的口袋。”

上官问:“你有什么办法让最不被看好的选手赢得比赛?”

方傲揉着太阳穴,说:“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你懂什么是黑客吗?为什么这次比赛要通过网络?利用黑客技术我想让谁赢谁就能赢,时代不同了,出老千也要与时俱进。”

方傲看了看手表,说:“比赛马上要开始了,我送你上路。”

说着方傲对着上官,连开了六枪。

8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负责处理上官和玲的尸体的人像被点穴了一样,保持着上一刻的动作,那景象有点说不出的滑稽,上官有点想笑。

“我的时间又到了吗?”上官对小黑说。

小黑撑着黑伞,向身边的白幻看去。

白幻兴奋地说:“你的运气都用光了,这次我们光明正大地赌一次吧!”

一张纸条出现在白幻的双指之间,白幻轻轻把纸条放进了袖口的暗袋里。

上官急忙从脖子上取下吊坠,吊坠里的那块皮肤在一瞬间变得皱巴巴的,没有了当初的光泽。皮肤上的刺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上官觉得很沮丧,那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

白幻说:“抓紧时间吧!”

上官摇头说:“我没什么可以输给你了。”

白幻愣了一下,他被上官的师父赢了无数局,本想在这个老人有生之年赢他一次,结果老人自杀了,这让白幻的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好不容易可以在老人徒弟的身上找回失去的颜面,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不想赌。

白幻急了,说:“如果你输了,什么都不用付出,只要你和我赌一局就行。”

上官挑了挑眉毛,问:“如果我赢了呢?”

白幻想也没想,就说:“如果你赢了你想要什么都行。”

白幻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很可能就是上官的把戏。

上官激动地说:“如果我赢了,你能让玲活过来吗?”

白幻微微诧异,没想到这个家伙想要的筹码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让那个女孩儿活过来。

白幻看了一眼小黑,小黑点点头说:“还有一口气,不过时间长了就难说。”

白幻点头说:“我答应你。”

上官说:“我来定规则吧,时间紧迫,我们来抛硬币吧,如果是正面朝上就算你赢,如果反面朝上就算我输。”

白幻愣了,这算什么规则,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白幻赢,哪有这样的赌局?白幻忍不住大笑起来,看来自己赢定了。

上官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说:“还是算了吧,玲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估计是救不活了,我也没有心思和你赌了。”

白幻急忙说:“那这样好不好,我先帮你救活她?”说着白幻走到玲的身边,他从袖口里找到一张纸条,放在玲的身体上。

纸条化作一个刺青出现在玲的身体上,那是一株草药的图案,这是“回春术”。

只见片刻之后,玲流出的血正在一点点流回身体里,而那颗子弹也缓缓从她的身体里退了出来。

不大一会儿,玲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胸口也有了起伏。

上官几乎要哭出声了,他擦了擦眼泪,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抛了出去,然后他躺在地上放声大笑。

那一刻白幻忽然明白了上官做这一切的目的,他只是想逼白幻救活玲。他从没考虑过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所以才设定了那样一个左右都是输的规则。

白幻看了一眼地上的硬币,然后对小黑说:“我又输了。”

小黑点了点头,他不再理会喜极而泣的上官,转过身缓缓消失在这层楼的尽头。

白幻对竹染说:“走吧小鬼,我戒赌了。”

竹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竹染对上官说:“我和你师父也算是有点交情,我帮你打了一个电话,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白幻和竹染离开后,一切又恢复如初。几个手下正准备处理上官和玲的尸体,其中一个人发现玲居然还有呼吸,而且地上的血迹都不见了。

就在几个人还在诧异的时候,门被突然撞开,一群警察把这里团团围住。

救护车带走了上官和玲。

警察在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了一枚硬币。

硬币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而是立在了地上。

9

就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上官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看着这个奢华的单人病房,上官有点摸不着头脑。

“师父,你醒了。”一旁的阿进盯着手机屏幕问道。

“阿进,我这是……这是怎么了?”上官一头雾水地问。按照上官的逻辑,他现在早该死了才对。

这时候,玲推开了病房的门,看到上官醒了,激动地说:“师兄,你醒了。太好啦!”

“我怎么在这里?”上官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玲说:“这是这家医院最贵的病房。”

上官吓了一跳,他知道在医院里“最贵”两个字代表了什么,出院结算的时候,医药费就算不让他倾家荡产也得割掉他一颗肾。

玲急忙按住上官,说:“师兄,阿进早就付过医药费了,你就安心地住吧。”

上官看着阿进,问:“阿进哪儿来的钱?”

玲神秘兮兮地说:“阿进参加了一个德州扑克的大赛,获得了第一名,你猜奖金是多少?”

上官恍然大悟,他脱口说:“一亿……美金?”

玲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上官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忍不住放声大笑,方傲机关算尽,就算找来了黑客作弊又能怎样?他这个徒弟可是连死神都赢过的人。

上官知道,方傲收了所有外围赌注,本以为可以大捞一笔,结果被阿进赢了比赛,估计方傲现在在千方百计地躲避仇家的追杀吧。

看着上官狂笑不止,阿进担忧地说:“师父,要不把你送到精神科的病房吧,你放心,钱不是问题。”

上官不想就这个问题和阿进继续下去,他想到了最大的问题,他问玲:“我为什么还活着?”

玲心有余悸地说:“可不是吗?医生说你中了六枪,可是那六颗子弹都恰好避开了重要的器官,除了失血过多之外,并没有致命的伤害。幸亏警察来得及时,否则真就危险了,不过警察也不清楚那个报警的电话是谁打的。”

上官突然回忆起白幻的话,白幻说他的运气用光了。

原来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救自己一命上,真是值了。

一场春雨过后,病房外的大树也抽出了嫩芽。上官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新绿。

他在心里想,以后不会再赌了。